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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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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 章

周夏強忍住渾身的臭味,對那人道:“能不給打負分嗎?”

陸世風揣好手機說:“你面對從天而降的海德拉積分沒有動搖,還願意這麽辛苦賺錢,人品應該不差。”

周夏連忙說:“對,我人是很好的,如果你再下一次單,我還可以幫你再跑次地下室!”

那麽危險的地方,他還肯再去?

陸世風有點意外,上前一步道:“那你先給我坦白件事兒。”

周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,因為他說話的口吻,簡直要把算盤珠子都丟在自己臉上了。

肯定不是啥好事兒。

但他還是道:“你說!”

陸世風問:“你不覺得奇怪嗎?地鐵站事故後,你的生活就有了很大的變動。”

“對啊,有人還總纏著我陰魂不散。”周夏看了他一眼,點頭道。

陸世風沒理會他的揶揄,繼續追問:“誰給你的海德拉積分?或者說你預測的超能力從哪裏來的?”

周夏立刻明白今天鐵定是達不到對方的要求了,因為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答案。

“我也想找人解決這些疑問”,他無奈道。

陸世風不再多說一句,拿出手機在上面點了幾下:“想好了怎麽回答再找我,分數還可以再改。”

手機響了一聲,那廝果然給自己打了負分!

幸好車上還有換洗的衣服,周夏又找地方痛快地洗了澡才舒坦許多。

他今晚可不敢回家,那樣會被有潔癖的姑姑給捶死。

直到第二天上午,他才覺得身上的味道稍微變輕,因為暫時沒單子,又不想貓在車廂,只能在附近找個最有名的網吧過去。

這家網吧有自備的柴油發電機,打出來的廣告標語就是“不斷電,不漲價”,向來一座難求。

他進去的時候裏面光線晦暗,人頭濟濟,每張面龐上都是光影亂飛,有人笑逐顏開,有人如癡如醉,想必他們大腦和面前的電腦已構成了一個個互不幹擾的結界,讓他們可以全身心地沈浸在網絡世界裏忘我廝殺。

周夏不由想起人口局方局長說的那種全息游戲設備,也許還真不是危言聳聽。

最後網管在靠近墻角的地方為他找到一個空位,周夏落座時發現邊上有個男人正佝僂著身體玩游戲,他帶著口罩,頭發蓋住前額,外人幾乎看不到眼睛。

網管伸出四根手指小聲道:“打四天了,除了吃飯上廁所,不要命了。”

周夏最高的網游記錄是一口氣玩三天兩夜,離開電腦時只覺得天昏地暗,自己和游戲人物宛如合二為一,連路人都變成了僵屍。

他想起自己在塔克大樓的遭遇,原本想問問群裏問騎手們,是不是做這行經常會遇到類似危險。

哪知道剛上線,就有人喊道:“哇大神你海德拉積分好高,但騎手評價裏怎麽有負分?”

周夏怯怯地問:“影響大嗎?”

“海德拉的算法是:送單多、評分高的騎手能力為強,系統會把好單子優先給他們。而打負分對騎手影響非常大,你還是盡快找人家改下吧,說好話送禮物什麽都行。”

周夏不恥下問:“啥叫好單子呢?”

那人也繼續誨人不倦:“就是積分多,買賣雙方也講道理好相處的那種。”

周夏道:“我第一單的收件人對我就很客氣,還給了五星好評和小禮物。”

一直在群裏沈默的阿焰冷不防來了句:“你換個頭再去試試,看麗莎姐會搭理你嗎?”

眾人大笑,先前一直耐心解答周夏問題的騎手道:“作為一名帥哥,你確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。我叫西門吹蕭,有機會一起吃飯啊。”

今天難得大家都空,便湊起來玩了幾盤游戲。

周夏盡管很久沒玩,也嚷嚷著進去練手,哪知道不是連累戰友,就是憑白做了炮灰。

阿焰發來一個充滿鄙視的語音道:“快來回答一下,智商不足是什麽體驗?”

周夏不甘心被她說成人菜癮大,立即還嘴道:“就是你日常體驗到的大多數時候!”

按照規矩,游戲輸了的人需要凹造型愉悅大家。

阿焰立即起哄道:“小周哥把貓耳朵戴上!”

周夏只好從包裏找出那只貓耳朵,剛拍好照丟到群裏,就發現海德拉上有人呼叫自己。

他對游戲本就沒癮,和騎手們打個招呼便退了出來。

沒想到就這幾秒鐘,對方已經在線傳了本電子版的書給他,大概因為著急,還連傳了好幾遍。

周夏點擊接收後打開瞄了一眼:天,這不就是他孜孜以求的那本線代教材嗎?

自己“淪落”到眼下這個地步,不都是因為這本書!

但是,他又瞄了一眼,竟然沒看明白上面寫的是什麽?

序論裏的每個字都認識,怎麽合在一起就不認識了呢?

這才幾天沒碰數學,就墮落到看不懂課本的地步了?

他不甘心,手甚賤,又打開讀了一遍。

嗯,這次勉勉強強知道對方在講什麽了。

但他實在沒勇氣繼續糟踐自信,幹脆把文件又給關上了。

隨即就見之前傳書的對話框裏發來一連串字:“我就不明白,那麽優美的東西擺在你眼前,你怎麽還會猶豫呢,難道不應該忍不住地一口氣把它讀完嗎?”

周夏這才留意到,和他說話的正是之前要賣書給他的賣家,賬號“須叔”的那個。

他第一反應就是“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一口氣讀完”?

等他把這句話發出去,那人並不予回答,卻見鼠標在桌面上繼續來回滑動,有種big brother watching you的即視感。

看來對面的網友和星河類似,都有遠程操控各類聯網設備的本事。

周夏耐心解釋說:“這書比較高深,看兩頁就有讀天書的挫折感。”

須叔質問道:“那你本來以為它是什麽呢,一口氣讀完爽的不得了的小說?拜托,它是這個世上最頂尖的學者編寫出來的最好的數學教材!”

周夏被他嗆得不知道該如何回覆,心想這人怎麽氣性那麽大。

他只好道:“謝謝你特意把電子版給我,要不先留著慢慢看?慢慢理解?OK?”

那人卻又不依不饒道:“小孩,你的野心和夢想都沒了?就打算天天在游戲和閑逛中浪費生命?”

試圖躺平的羞恥感曾像酷刑般在周夏心上留下了烙印,這個烙印不僅在形成的那一刻滋滋作響,每一次被迫追憶時,都好像在舊傷口上又燙了一下。

一個人自知有某方面天賦卻沒能持續努力,於是隨著時間流逝成為凡夫俗子。

他為了生活先讓它等幾年,回來再看時,也許天賦已經和冰一樣化的無影無形了。

然後他可能會悲哀地發現天賦也是消耗品。

周夏腦中曾無數次設想過上述的畫面,他懊惱地想:為什麽須叔要問這種讓人難過的話題?

他打起精神道:“我也試過堅持自學,但沒有了之前的環境,不僅理解起來吃力,做題目也好像變得更難了。”

須叔道:“要是你這樣就放棄了,不僅證明你不適合數學,更證實了你不適合做任何有價值的工作。因為任何有點價值的工作往往都伴隨著困難和孤獨,這才是人生。”

話很有道理,但也太傷人了吧。

周夏賭氣道:“書我也拿到了,錢直接打給你可以嗎?這課本我既然買了,無聊時肯定會順便瞅瞅,但並不打算研究。”

沒想到須叔大怒:“什麽叫瞅瞅,還順便?那你晚上睡覺時為什麽不幹脆直接下葬呢?反正眼都閉了,順便嗝屁好了!”

周夏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,半晌才小心試探道:“須叔您是誰啊,咱們認識嗎?”

那人道:“我是你姥爺!”

隔著網線,他都能感受到那一頭的暴跳如雷。

這人簡直跟老老周脾氣一樣大,應該是個同等年歲的老頭。

周夏突然生出逗他的心思,道:“須叔,你知道為什麽馬戲團裏很少馴貓?因為它什麽都教不會,既然沒必要浪費精力,就讓它擺爛好了,只要他不危害社會就行。”

須叔冷冷道:“你不僅巧言如簧,而且毫無鬥志,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!”

周夏立即回覆:“以前咱們見過?”

須叔道:“哼,老子真是上輩子殺豬,這輩子教豬。算了,你先看看自己的賬戶?”

周夏這才註意到,他的積分突然變成了負數!

哇塞,這又是一個超級黑客嗎?

他連忙道:“這些積分將來要還給人家的,你拿走了我怎麽向人交代啊?”

須叔發來個得意的表情說:“你想留著這些積分,接下來就得聽話好好學習,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上線留言或者問我。”

原來天上除了會有餡餅掉下來,偶而也會掉下惡師。

周夏想,他都到這步田地了,還有人耳提面命地來叮囑他好好學習?

這麽一想,剎那間又覺得這老先生怪可愛的。

等到他忙好瑣事都要下線離開網吧時,聽見手機“叮咚”一聲。

哎呦,這大中午的,又有新單子了!

這次的包裹他很快就拿到了,送貨地點仍是花果園,看來自己確實和這地方有緣。

系統裏指定了某餐廳為收件地點,說只要在這裏等到晚上十點就會有人來。

周夏來早了,只能先找地方坐下。

最近他的自信心總是在山巔和山谷間波動,連數學課本都要看不懂了,接下來還要啃天書和跑車。

不行,今兒他無論如何都得吃點好的犒勞下自己,順便補補身體。

看到招牌上有很多食材被店家特意標註了“大補特補”,周夏喊來服務員大叔,指著墻面上“牛寶”兩個字問:“這個是牛腦子對吧,很有營養的那種?”

大叔盯著他看了足有一分鐘,才道:“你多大了?”

周夏不耐煩道:“你管我多大了?先來十個吧!”

大叔露出驚詫神色,繼而表示那確實是他們店裏最有營養的大菜,並且又一次確定了他確實要十份。

得到滿意答案後,大叔興高采烈地走開了。

不一會菜就陸續端了上來,大概是廚子很舍得用香料,食材也很新鮮,周夏這次竟沒吃出絲毫的腥臊味兒。

於是他大口大口地吞著眼前的硬菜,腦子裏都是之前那本數學書上的句子。

令人奇怪的是,店裏的服務員不一會就來一趟。他們有男有女,各個都說是為了要幫他倒水、加料,可臉上都是憋不住的笑。

除此以外,後廚門後還聚集了幾個女孩子,她們不是從門縫裏偷看他,就是探出頭看他。有人嘎嘎笑,還有人嘻嘻笑,把廚房的門開了又關,關了又開。

不一會兒,廚房那邊傳來個中年女人嚴厲的聲音:“下班怎麽都不回家了?都是來看帥哥的,還假裝說服務,騙誰呢”

有女孩子小聲道:“你這輩子見過吃光十個牛寶的客人嗎?”

然後又是女孩子們的嘻嘻哈哈。

只見門簾一掀,後廚走出來位人高馬大的老板娘,她原以為那位被圍觀的客人是個壯漢,哪知道還是個少年。

他似乎滿腔心事,正坐在那裏惡狠狠地吃著牛寶,鼻血滴落到桌子上都沒察覺。

老板娘頓時母愛爆棚,覺得這孩子的傻樣太招人疼了,她沖著周夏嘟囔道:“傻孩子,你受什麽刺激了嗎?這東西不能多吃,剛才那幫人坑你呢!”

周夏正徜徉在數學的幻境裏無法自拔,被老板娘聲若洪鐘地喊了一嗓子,馬上停下筷子道:“怎麽了?”

老板娘遞過去一包紙巾解釋:“哎呀都是我店裏的那幫兔崽子,怎麽能一下子給小孩子端上來十份牛寶啊!這東西火氣很大,你看看桌上?”

周夏原本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遞紙巾,但知她是一番好意,因此也就懵懵懂懂地接了過來。

哪知剛低下頭,才發現跟前飯桌子上的斑斑點點,應該是自己流的鼻血。

他突然想起來,千萬不要有血滴落在包裹盒子上,那樣的話萬一被收件人發現,難免又要給他打負分了!

周夏頓時手忙腳亂,抓起幾張餐巾紙就朝鼻子上貼,同時聽見門口傳來”歡迎光臨“的聲音,應該是有人進門。

老板娘頭也不回道:“要打烊了啊,吃什麽趕緊點!”

“我來取個快件”,一個熟悉的聲音說。

那人進來後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周夏:他帶著個貓耳發箍,濕漉漉的嘴唇上滿是鮮血,紅潤的嘴巴閃爍著微光,如同一個鮮艷的吻。

周夏看到眼前這個人,又看眼被鮮血滴落的包裹,心裏暗叫一聲:“不好,怎麽又是他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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